爱与乞讨 -- 【菩提文摘】文：圆素

十二月二日清晨，早读辅导结束后，我骑单车回家。

浓雾弥漫，能见度很低。好在刚修好的环城路上很清静，车不多，行人更少。初始我还挺享受周围仙境一般的虚无飘渺。一边登车一边哼唱那英的那首《雾里看花》。

女人的心境天生与雾契合，有如两座山，女人大抵会觉得有云雾缭绕着的那座更具内涵和情致。风物如此，人事亦如此。

彼时行走的那条路上，虽是刚刚修好的新路，但从家到学校，从学校到家，我已走了很多次。行走的目的不过是到达要去的地方而已。其间何处转弯，何处有交通灯，我一向了然于心。同以往一样，身行在路上，心驰在人事的纷纷扰扰中……

风雨交加的傍晚，坐先生的电动车回家，糟糕的是车子行至半道上没电了。原本可以两个人一块走回去的，可先生却把我撂下，自己一个人先走了。风卷着雨，打在脸上冰一般的冷。那一刻，我心里极其佩服古人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乞者冷天端坐诵佛号

执著分别了一路，妄念如雾缭绕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早该看见回家的那条小路了。

看两边的风景，能看得见的是几排树木，其间零星地有几处房子，很陌生的样子。

为什么没有呢，难道我走错了路？

正疑惑间，我发现了前面路边盘腿坐着一位乞者，他嘴里的佛号很清晰地传了过来，磁韵如钟。

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乞丐。

前些日子我就在路上遇到过他。当时看他衣衫褴褛的样子，大冬天的，怕他冻病了，我掏出五十元钱递了过去。没想到他竟不接我的钱，摇了摇头，声音极为平和地说：太多了，一块钱就可以了。他的拒绝让我把我的担忧诚恳地告诉了他。

“施主多虑了。你见过乞丐生病的吗？我们行走在天地之间，来无所来，去无所去。心里时刻都像笤帚扫过般的清净，不像你们，整天得考虑很多的事儿。人若心无挂碍，即使吃得再差，穿得再薄也不会生病，清净心慈悲心可以解毒的。”

身冷心热烧我烦恼

“这么冷的天，我们穿着羽绒服还冷呢，你好歹穿件厚衣服，总比冻着好受啊？”

“身体受冷了，是可以随便用几件衣服保暖的。可人心一旦冷了，穿再好的衣服也是不行的。你看我的身很冷，其实我的心一直是很热的，它可以焚烧我的所有烦恼，一个心无烦恼的人身体怎会有冷热的感觉呢？”

是啊，佛经说，“彼大菩萨其心洁白犹如雪山，忍辱如地一切平等，清净如水洗诸污垢，炽盛如火烧烦恼薪，不著如风无诸障碍”。看着眼前的乞者一脸的从容，此时，我内心虔诚地坚信他说的都是真话。

人生的境状有三种：迷迷糊糊地没有疑惑，当然也没有答案；半觉半醒地有了疑惑，没有答案；清清净净地没有疑惑，却能解答别人的一切疑惑。

幸好迷惘的时刻我又遇到了他，既然因缘如此，即使不为问路，只听他随便开示几句也是好的。我把车停在路边，对他合掌问讯。

“今天的雾真大，交通灯都看不清楚了，我觉得自己好像迷了路……”

“施主的迷路主要是因为心不在路上，与路上雾大没有多大关系。”

真正的智者，世人的困惑在他们眼里都是阳光下的风景，通达无余。对他们，秘密无需隐瞒，也隐瞒不了。

“的确如您所说，因为情感的问题，一路上我确实心有旁骛。老师，您是明白的，这世上有人好名，有人谋利，有人重情。在人生的旅途中，女人可以轻易地放下名利的包袱，只要我们最看重的情感，这不过分吧。可事实为什么总是让我们患得患失，心生忧伤呢？”

世人何尝不是乞者

“贪嗔路上迷雾多。施主我问你，对于我们这些乞丐的乞讨行为，你怎么看，说实话，你会觉得乞讨很高尚吗？”

靠别人的施舍过日子。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在我心里都不是一件光彩事情。因此，我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

“是的。乞讨意味着索取，不管任何原因的索取都不是一种真正能够收获快乐的行为。可是你有想过吗，生活中其实人人都在扮演着乞丐的角色。有的乞讨权利财富，有的乞讨名义赞美，有的乞讨健康享乐，有的乞讨情感幸福……你能否定自己对情感的追求，不是一种乞讨的行为吗？”

师者一番话，犹如电光，裂魔见网，解诸缠缚。登时，我心下澄明。

佛语有言：“爱不重不堕娑婆”。因为贪爱，我们来到这个世间。其他的爱暂且搁下，单讲在爱情的道路上，对自己与之携手同行的那个人，我们是否真的做到了全心全意地去爱了？事情的真相令人惭惧：其实我们真正在乎的也正是我们孜孜乞求的——让自己所爱的那个人更多地来爱我们自己。

一旦求之不得或者觉得自己施大于求，我们就会耿耿于怀心生嗔恨。

这难道不是一种更不光彩的乞讨行为？

同样都是乞者，我面前的这个人，他已然脱去了虚荣的外衣，完完全全以一个乞丐的形象展现在别人眼里，不贪不嗔，毫无分别地接受着一些仅能维持生命的残羹冷炙 ，还有世人的轻视冷漠甚至鄙夷讥讽。

让我体悟到做人的真实

正如他自己所说：别人施舍给我的东西，正是我需要反省自己的东西。我感谢施舍给我东西的人，也感谢用任何语言和情感来对待我的人，对他们，我始终怀有一颗感恩的心。因为他们，我体悟到了做人的真实。

再看我自己，披着爱情的外衣乞讨着爱情，得了心安理得，得不到则怨天尤人。积年累月，原本应该日益纯厚温软的心地却渐渐冷冰成冻土，何其悲哀？

一切皆因不懂什么是真爱。

泰戈尔曾说爱的别名叫“包容一切”。在爱情的问题上，如果我们能够打开心量，以包容一切的容纳力，从容承受爱人施与我们的爱，甚至是伤害。彼时，虽然我们依然是乞者，无论乞得的是风霜雨雪，还是清风煦阳，心灵的沃土上都会花开遍野的。

将欲辞别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先生拨来的电话，问我怎么还没有到家。告诉他因为雾大我看不见回家的那条小路了。

得知我在的地方路边有个加油站时，他哈哈大笑：傻瓜你走过了，站在原地别动，我去领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