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心化蝶 -- 【菩提文摘】文：沈素白

赵汉卿是我的初恋男友，我们在大学的校园里相爱过两年。他人不坏，心地良善，感情细腻，追求上进，颇有才华，这些都是我所欣赏的。后来我们之所以分开，是我受不了他性格中的另一面：追求完美，总想每一件事都干得圆满漂亮，因此他常常是失望的时候多，开心的时候少。很少顾及身边人的感受。

人心苦累并不可悲，可悲的是那些苦累并不是来自外界环境，而是他性格上的缺陷招致。

当时我还未接触佛法，贡高我慢*，年轻气盛，不懂得春风化雨开解人。在几次劝说指责无效后，我就恨铁不成钢失了耐心，说话也刻薄起来，甚至嘲讽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无刃的刀剌伤了他

有一次，系里举行大学生歌咏比赛。唱歌是赵的强项，顺利过了三轮选拔，他踌躇满志地进入了决赛。结果到了他唱的时候，音响出点小毛病，用他的话说那很是影响了他的发挥。即使如此，他还是拿了个二等奖。谁知比赛结束后我向他祝贺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人了。

天下着绵绵秋雨，我到他经常去的尊师亭寻找，他果然在那儿。看见是我，他一句话也不说，很不高兴的样子。我不是他，没能体会到他的痛苦，倒是对他给我的冷漠耿耿于怀，原本是来祝贺他并一块儿去外面小吃一顿的，见他那样，我就噤了口。

他终于说话了：“让你看笑话了吧，没像你之前预期的那样拿下第一名？”

佛法说人因某种原因把慢心的作用发挥到极致，又成了一种增上慢心。当时的赵就是这样的，认为自己多才多艺，凡事都想压倒别人才行。

“上慢”遭遇了“增上慢”，唇枪舌剑当然不可避免了。

最后我决绝地向他叫嚣：“你根本就是贪得无厌的人，就你这样儿的，即使把整个世界都给你，你也照样这一副苦大愁深的受罪相。你以为自己很优秀是吗？什么事都想做好，结果呢，结果是你什么事都做不好！即使做好了你也会吹毛求疵非把自己弄得戚戚哀哀才甘心。就你这种人，我一眼就能把你看到底，如果再执迷不改的话，别说你现在不快乐，以后也不会快乐，你这辈子就别想快乐；不光你不快乐，你还会连累你的家人跟着你不快乐……我是受够你了，从现在开始，你是你，我是我，咱俩没有一点儿关系，以后别再烦我！”

我口无遮拦一阵枪林弹雨后，丢下赵一个人在那四面透风潲雨的亭子里，自己赌气去了校外的一家面馆，酒足饭饱后又回宿舍暖暖地睡了一觉，以此摆脱他带给自己的不快乐。

那以后，赵果然没再烦我，偶尔在校园里见了面，他也是远远地躲开。还是心高气傲，他不理我，我也没什么不舍的，反正跟着他自己一辈子也难幸福。

伤害了别人，内心一点内疚都没有，更别说是对人说一句道歉的话了。这一段感情就此结束。

十年修补创伤的心灵

一晃十年过去了。毕业后我们相继找了爱人，各自组织了家庭。虽生在同一个城市，从不联系，但也断断续续听到一些有关于他的消息。他的爱人很能干，是我们教育系统的战将，每年的教师节表彰大会上都会听到她的名字；听做幼师的妹妹说，他的儿子很听话，有一颗美丽的童心，牙牙学语的时候就会跟一只蝇子谈判：蝇子你到地上玩吧，别到床上玩了，你在床上玩，我就不跟你玩了……多么可爱的孩子！他本人混得也不错，毕业从教三年后借调到一个风风光光的单位，很快又转了正，升了职，人前人后被人科长、科长地叫着，男人的权利欲虚荣心多少也得到点儿满足，差不多算是成功人士了。

我原本就是寡欲之人，毕业后不久有缘接触了佛法，从此心灵如鱼得水。教学之余，读书写字修行不止，虽然一直自性未开，心德却是日益温润纯净的。每次听到有关他的消息，我都在心里猜想，他应该比以前快乐很多吧？同时也会在心里暗生一种愧疚，为十年前自己用语言的刀子给他的心灵伤害。

只恨自己那时无德，慈悲喜舍无一俱备，与乐拔苦当然无从谈起，如果搁在现在，我想自己一定不会那样对人了。

前不久有人组织毕业十周年同学聚会。昔日朝夕相处的同窗好友，很多十年都未谋面了，能有这样一个相见的机会，大家都很珍惜，我也一改自己平日喜欢清静的脾性，如约欣然前往。

那天参观完母校后，我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息：到尊师亭坐坐吧，我在那儿等你。后面附着赵的名字。

职场春风得意生活黯淡

对前情往事，我早己心如止水不起微澜，读了他的来讯，我回复说：“学佛多年，对过往旧事，内心深疚不己，对当时对你用的刻薄言语，深感内疚，我是应当面向你道歉的。”

他轻轻地回复说：“你一针见血的话，让我深深感受到自己的不是，到现在我还是时刻对自己进行检讨。沈老师，过来我们详谈好吗？”

看着他回传的简讯，让我了解到，赵现在虽然在职场上“春风得意”，但生活上却不是，依然在生活与精神的泥淖中挣扎，也许到现在依旧是抱着大学时代的态度过生活，当然会在生活中出现烦恼的。

看着眼前这个曾被自己用语言的利刃直刺伤口的男人不计旧怨，依然拿自己最真实的一面示我，感动之余，我暗下决心，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帮他。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从佛法的角度来谈谈你的问题吗？”我诚恳地向他征求意见，毕竟有个别没有信仰的人会谈佛色变，觉得学佛的人都很迷信，不足为信。

“完全没问题，不管是西医还是中医，只要治病，我都一概接受。”他谈吐依然幽默。

“因果定律是宇宙间客观存在的真理，是佛陀亲口宣说的，真实不虚。如果一个人觉得痛苦，他内心一定会有和这些痛苦相感应的恶存在；相反如果他心地纯善，则决定不会感到忧伤的。”

他有点生气地说：“你意思是说我不是一个善良之人了？我为人如何你应该知道的呀，至今还没有杀过人放过火，没偷盗，没邪淫，不管大事小事，只要是损人利已的事儿我也不屑于做，这还不算好人啊？”他因不解而不服。

“其实，不做恶并不能说明内心无恶，因为虚荣，想有很多的钱，想做很多的事儿，就说明了贪求之心重，受它牵引，每当我们心里终日在波涛汹涌的欲海中飘荡沉浮，自然就会产生永远到不了岸的痛苦。这种贪就是很大的恶心啊，只是我们没意识到罢了。”

全是典型的嗔慢愚痴心

“说真的，我也与你一样，每当看见不如你的人小人得志腰缠万贯，觉得自己有知识有文化就应该比他们过得强，结果事实正好相反，于是产生了嫉妒心、嗔恨心、烦恼心，这全是典型的嗔慢愚痴心。认为自己在某方面比别人优秀，就自觉了不起，要知道‘傲慢高山，不生德水’，人一旦有了傲慢心，就会看不到自己的不足，关闭了进步之门，因此往往会生出一种失落感自卑感；再者要明白有知识、有能力并不等于就有财富的因；前世修过布施因，今生才能结出富贵果。佛家有言，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做者是。有些人没知识、没能力却有钱财，一定有人家的原因，与我们有何相干，我们为何非要生嗔发恨折磨自己呢？”

“世界巨富比尔盖茨，在拥有了常人难以想像的财富名利之后并未觉得自己找到了真正的快乐，一番思索和挣扎后，他终于明白了人的本性中蕴藏着两股巨大的力量：自利和利他。如果一个人只为自利活着，他注定在欲望的苦海中轮回不息；只有去除诸等恶心，专门利他，如此一颗纯善之心就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在把自己完全奉献给别人的同时也救赎了自己出离苦海……”

当我对他自我检讨时，赵一直静静地听着，一句话都没说。我确实不能知道他是否听明白，从而摆脱心中的茧，早日成蝶。毕竟这世上有很多无奈的事，即使是佛，也只能教诲，不为代办。

沿着净心湖归去，夕阳西下，秋水长天，岸边的树不时有叶在淡定地零落碎减，似乎在提醒我们，人间有太多的浮华如茧一样紧紧缠缚着世人的心，只有看破舍得放下，才得秋尽一身轻，破茧心化蝶。

* 注：贡高我慢见《佛学常见词汇》，指“自以为高人一等，踞傲自矜，侮慢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