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韵的茶 -- [禅意小品]文:地儿

两年前,接到通知被委派接待一位到医学院做研究访问的中国同业杨医生,这位年轻貌美女同业,桃花满面,娥眉柳身,很俊美,走在街上,总能吸引不少异性的目光,却一直找不到心仪的白马王子。曾有几次,眼看就要成功了,没想到白马王子出其不意地掉头而去,与姿色平平的女子结婚了,杨医生自然是十分伤感。她知道我认识一位老法师,缠着我带她去拜见老法师,希望法师能给她看看姻缘,指点迷津。经不起她的苦苦哀求。我只得同意了。

某个周末,带着她穿街走巷,向隐居在郊区禅寺旁边的老法师住处步行而去。走到一棵高大挂满果子的芒果树下,一位小男孩子骑着脚车,冒冒失失地猛地一拐,杨医生慌忙躲开,车子却歪到我身上,洁白的裤子被蹭上几块油污。受到惊吓的杨医生立即瞪起眼睛,声色惧厉地责备孩子。见孩子满面惶恐,我挥挥手,让他走了。杨医生直嘀咕,说我太随便了。

新加坡是绿色城市,绿树成荫。郊区尤其幽静,凉风阵阵,禅寺木鱼声、梵呗声隐隐地从绿树丛里飘出。敲开庭院的门,胡须花白的老法师正在一棵绒伞状的雨树下坐着,手捻胸前佛珠,慈眉善目地听一个孩子在说话。见到我们,孩子惶恐不安地一溜烟跑了,老法师叫住他,责备他没礼貌,让他拜见我们,他不好意思地走过来,深深地鞠了个躬,说,“对不起,叔叔,阿姨。”

我们吃惊地发现,原来他就是撞了我们的孩子。听说了原委,老法师呵呵笑了。说,孩子是刚从台湾来的侄孙,很顽皮。然后,教导了孩子几句,挥挥手,吩咐他去烹茶。孩子吐吐舌头,悄悄做个鬼脸,走了。

老法师耐心地听杨医生诉说,不停询问杨医生的一切。然后,默默冥思。半晌,孩子把茶盏端来,是台湾的高山茶。我把杯子端起来,尝了一口,清香扑鼻。老法师却没有把待客的茶杯递给杨医生,而是把自己常用的粗瓷茶杯递去。杨医生犹豫着不喝。老法师说,是不是嫌我的杯子里茶垢厚?杨医生不好意思地笑了。

老法师收回来,品了一口,说,“这黑褐的垢是长期饮茶积累下来的,过去嗜好茶的老人,大部分都有这样的缸子,自己视作珍宝,有意无意地炫耀。别人看来,却很污浊,不堪入目。我们的身心也是这样,自己认为很美好的东西,别人看来却不一定舒服。譬如居士的争强好胜,得理不饶人,是不是也算这样的茶垢呢?”

老法师接着说,“因此,要想让人快乐地接受你,不要仅仅满足于观察和苛求变动不已的外在现象,妄议姻缘。姻缘往往就在你的心中,在你的手中。居士只要努力去除自己内心的嗔恨、不平的垢,剔亮那颗宽容亮丽的心,即使是恶缘也能因此转化成良缘,怎么能没有好姻缘呢。”

杨医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慢慢地,努力地改变着自己,两年后,我到中国旅游,专程拜访她,她果然得到了一位如意夫君。

今年,杨医生与夫婿一同到新加坡旅游,这次还特别要求我陪她去拜访老法师,见到老法师,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并送给老法师一套精致的浙江青瓷茶具,同时深切地恳求老法师把那满是茶垢的杯子送她,接过那杯子,她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打算带回去珍藏。她说:“这杯子会放在我的案头,时刻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有嗔恨心,永远要有一颗宽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