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 -- 文：翠妮

一、一场车祸，让24岁的田海花永远地躺在床上。

妈妈李春妮一次次推翻医生的预言，又一次次扔掉院方的死亡通知书，从阎王面前拉住了田海花。命是拉住了，说白了也就是留住了一口气，有了这口气，人就是人，而不是魂或者鬼。但是，医生还是坚持说，田海花是最严重的脊椎损伤病人，3、4、5、6全都损坏，国际医术都无力回天，根本没有恢复的可能，不要抱有任何希望，准备后事吧。妈妈仍然那么执著，不信专家预言也不信临床经验，一味地认为女儿会好，还说，谁厉害也比不过阎王，阎王我都能斗过，还怕谁？

1989年中国旅游业才刚刚兴起，田海花学的旅游专长，正赶上黄金期。她分配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旅游科。

俗话说：“人有钱傲，马有膘怪。”花儿这个初出茅庐的小青年，虚荣心自是跟着收入的增多逐渐膨胀起来，酒店又是一个嫌贫爱富的地方，姑娘们个个攀比着挣钱，同时也大手大脚地比消费，小资情调如火苗一样窜上头顶。下了班、或是某次导游工作结束，几个人闹腾着，非哪家面包不吃，非哪家咖啡不喝，那种气势和排场秀到极点。

一天，花儿突然领回一个准女婿，妈妈左看右看都觉得不顺眼，当着人家的面，李春妮没说什么，说好说歹让花儿自己留下来时，才耐着性子说，看一个人要从全面看，不能只凭一时的兴趣爱好。特别是谈对象，光凭你们在一起玩的开心，你要星星他不给月亮，这样就是爱情？没经历风雨的爱不可靠！

花儿牛劲一冲上了弦，干脆先斩后奏，自办嫁妆过了门。

生米做成熟饭，到底是养母，她不再坚持，忍气吞声、无可奈何地认下了这门亲戚。新年到了，拜年可是新女婿的一项大事，母亲没办好女儿的婚事，虽有气在心里却还是有些遗憾，更感觉愧对女儿。这次拜年一定得给足女儿面子，也好不让别人说养母不亲，大风光没能力，体面还是要讲究一些，所以李春妮从腊月23就开始忙活，整整忙到大年三十，总算一应俱全能够像模像样的接待娇客了。

大年下，人人喜气洋洋，花儿更别提有多高兴了，坐着丈夫的摩托车正跑在回娘家的路上，为一句话争吵不休，就在这一瞬间，就那么一刹那，小两口连同摩托车被一辆汽车撞了几十米远。因左边正在抢修道路挖有深坑，花儿几个翻滚掉到深坑里，坑里恰有水，春节行人稀少，好心人自是不多，看热闹的吓得不知如何，好久以后，才有人想起先救人，等大家七手八脚把人送往医院才想起报警，更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逃逸车哪里还有影子，警察到现场只是立个案。

花儿就这样成残花。丈夫外伤好了，看花儿残成这个样，又听了医生的断言，就提出离婚。判给花儿两万多块钱，因无力偿还一直拖着，从此再无音讯。

24岁，对于女人来说，应是花蕊初绽枝头的年龄。就这么一个转身，她的人生、她的生活和一切就变成了另一番境界。

李春妮接回花儿时，家里早没了一分钱，付不起高昂医药费还给人家写了欠条，她决定自己照顾女儿，她坚信：天无绝人之路。不相信女儿的路就绝了？

送走帮忙抬女儿的最后一个邻居，李春妮也终于可以坐下来喘口气了。

当她刚喝了一口白开水，准备痛哭一场时，却有人敲门。她不情愿地起身打开门，原来是原单位的一位几年不来往的老同事吴芳，因都退休在家，难得一见。同事没有要来叙旧的意思，只说自己恰从门前路过，见菜市的小青菜特别新鲜，就顺手挑选一些，当要付钱时，才发现忘记带钱，舍不得放下选好的新鲜蔬菜，才猛然想到在附近住的老朋友老同事，特来借两元钱。两人是站在门口笑着说完这些话的，李春妮不用掏兜也知道自己身无分文，却又说不出口，她强装笑脸，转身去邻家借来两元钱，递给了吴芳，吴芳因事儿急，说改日再叙，接过钱付了菜款就匆忙走了。

李春妮脸上的假笑还没有松下来，眼里的泪就蓄满了眼眶，她缓慢地转过身来，凄凄地跟花儿说：妈妈无能，中午咱们就无米下锅了。

“妈妈，记得小时候你总给我讲过粮食关的事儿，最常说的一句话：人是一盘磨睡着就不饿。我现在这样躺着，其实一点也不饿，你每天只给我一点点儿吃的就行了。”

“是啊，你吃一点儿就行了，药费怎么办，债怎么还啊？”

……

第二天，吴芳特以还两元钱为名而来，其实，她是想跟老朋友敘叙旧。当她进得里屋，见仙女一样的花儿直直地躺在床上，除了嘴能叫阿姨，别的肢体全是摆设。吴阿姨哭了，忙转过脸来跟一生好强又精明的春妮寻问答案，春妮觉得无颜面对老同事，只得扭过脸去流泪。吴芳再转身去厨房，见空空如也，吃的东西都没有，其余更是凑合，一句“阿弥陀佛”在吴芳嘴里久久不绝音。她搜遍全身，放下所有的钱撒泪离开。

从此，东家一袋米，西家一盆面，张家一把菜，李家一块肉，他们的生活勉强维持下来。

二、退休后，皈依佛门的吴芳居士，自得知花儿的情况，抱着为她做点事儿尽点力的心情，先请来了一些佛曲音带，希望好动而活泼的花儿心情能够平静下来，接受现实、面对现实。在吴芳为花儿播放了《波罗密多心经》，那平和的唱词和宁静的曲调，让花儿烦躁又不安的心绪，随着音符的转折逐渐平静下来，第一次能够安详地睡个好觉。李春妮感慨不已，道不完的感激之情。从此后，花儿渐渐地就爱上了这些佛曲，有时还跟着哼两句。吴芳感觉很欣慰，再请来一些佛友，帮助花儿认识佛法，讲一些佛教故事给她听，让花儿明白佛陀的思想境界。李春妮在佛友的影响下，对佛法有了新的认识，晚间总是积极的跟佛友一起做晚课，再回向给花儿，希望能够帮她早日复原。

花儿不再满足于佛曲及佛友们所讲的小故事，她好强的格性，凡事总想搞个明白，于是，她请求吴阿姨带她到寺院去听经。吴芳高兴地请来有车的佛友，把花儿载到寺院听法师的开示。连续两次的说法，花儿脸上就流露出了深思的神态，法师所讲的人生三毒：贪、嗔、痴、十二因缘、四正谛、八正道等等问题，让她终日思绪万千，一直在心里寻思着，求知的欲望越来越浓，激起了她对佛法的探求兴趣。从法师哪儿借来几本经书，一个月苦读后，她感觉佛法为自己撑开了另一片光明的大地。

天没塌下来，花儿在佛法的滋润下，不再是消极地生活，而是充满活力、很乐观地活着。虽然她身体残缺，失去了阳光的照耀，却还有雨露滋润着，母亲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无私的大爱，又有吴阿姨和众佛友的陪伴，使得这朵残在床上的花蕾，慢慢地又奏起新的生命交响曲。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