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梦会醒 -- 文：木涯

在北京外语大学毕业后，留在中国工作。在我的同事中有位叫杨伟云的先生，他是个将家庭视为一切的人。工余时，我们总是会讨论些“人为什么活着”的话题，他的答案总是铿锵有力：“当然是为了亲人，让他们吃好、住好、玩好，每天都高高兴兴的，还有哪些事会比这更重要的？”

我很欣赏他的答案，但我认为，认识自己也同样重要，人生在世，总要想明白自己是谁，为什么要在世间走一趟。杨伟云对此不屑一顾，他说我的问题太过虚无，与其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不如想想做什么更能赚钱，有了钱能为家人做些什么。他一向是个很实际的人。

两个月前，他的父亲因心脏病突发往生了，当时他在外地，来不及见老人家最后一面。他刚刚27岁，才在城市稳住脚跟，还来不及报答养育之恩。这突如其来的事，对杨伟云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这个大男人，事情过去两个多月了，仍不去上班。在家里，也不换衣服、不刮胡子，只管抽烟、喝酒，醉了就又哭又笑对着空气说话。

杨妈妈很担心，打电话给我，让我去开导他。于是，我约了他到附近一家寺院散心。路上一直沉默的杨伟云，突然冒出一句话，他说：“你说，人真的有轮回吗？”

我想了想，说：“一滴水凝结时叫冰，溶化后是水，大量的水汇集后，便成江河湖海。这滴水可能被植物吸收，蔬菜瓜果被动物吃了，动物排泄物或死亡后又被腐化或蒸发。水蒸发后，如悬浮在地面附近叫作雾，飞到天上便成云，遇到冷空气凝结降落，又被人们唤作雨……同样是一滴水，它在大自然中不停地循环往复。其实，在所有的生成与消亡中，它的实质永恒不灭，这就是水的轮回。”杨伟云若有所思。

到了寺院，寺里很安静，千年的银杏树又发出新芽，清静的莲花正含苞待放，空气中充满禅意的芬芳。走到偏殿，那里陈列着许多佛教典籍结缘品，供游客阅读。殿内正放着音乐，杨伟云说想自己走走看看，我便去和旁边的一位法师说话。

半小时后我走回偏殿，发现他正在角落默默流泪。他见我走来，有些不好意思：“这首歌真好听，叫什么名字？”我仔细听了听，是柯佩磊的歌，名叫《有一天梦会醒》：

“世间红尘梦，几人能看透。漂泊轮回路，浮沉在梦中。

人生似梦，梦似人生，难分清。这场梦不知何年何月才苏醒。

六道轮回苦，佛陀最清楚。唯有离六道，才是得解脱。

心即是佛，佛即是心，得觉悟。这场梦唯有勤修佛法能觉醒。

有一天梦会醒，不再徘徊梦幻中。学佛之路有成果，这就是真解脱。

有一天梦会醒，不再轮回六道中。往生净土了生死，这才是真解脱。”

杨伟云呆立半晌，喃喃地说：“小时候我常梦见自己被遗弃，一个人流落在荒岛，看不到亲人，忍不住大哭。父亲总是把我摇醒：‘孩子别怕，那不过是一场梦！’我醒来，许久才心安。现在父亲突然走了，我总以为是一场恶梦，真是人生如梦，梦如人生啊！想来这样的生生世世，除了饱受生老病死的苦，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什么时候，那位法师在背后和蔼地说：“你错了，说人生如梦，是让人学会用无常的观点看世事。任何表象的东西，都是转瞬即逝的，只有人的本心不生不灭。像你们身处尘世中，要懂得随缘取舍，不必过度悲伤，也无需妄自菲薄。与人为善，勤修佛法，如此才能结下善缘。有朝一日跟随佛陀，去往净土了生死，才算真是从红尘梦中醒来。”

法师看他依然迷茫，便邀请我们参加晚课。晚课的内容是《地藏经》，法师怕我们听不懂，先讲了地藏菩萨行孝救母的故事。杨伟云听后眼圈红红的，轻声问：“在人间行孝，故去的人也能感应到，对吧？”法师点了点头。

整个晚课庄重而和谐，我们和僧众一起诵经拜佛。我不知杨伟云听懂了多少，但当他驻足凝眸佛像时，我看见他再次流泪。慈悲的佛啊，愿他能尽早解开心中的结！

临走前，杨伟云的精神好了许多，准备近期回公司上班。他还请了《金刚经》、《坛经》、《地藏经》等，他终于不再坚持自性是很虚无的问题，打算好好读读经书，再继续跟我讨论人生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