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佛教与日本佛教--作为日本佛教母体的中国佛教 -- 特约记者:林慈(寄自北京)

日本大谷大学校长木村宣彰于去年到北京进行一次佛学交流,并在中国佛学院发表了一篇有关“日本佛教与中国佛教之因缘”的演讲,让我们对日本佛教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木村校长的讲题是《中国佛教与日本佛教--作为日本佛教母体的是中国佛教》。

木村校长重申,中国佛教对日本佛教有着重大的影响,这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因此,如果无法了解中国佛教的特色,基本上就无法了解日本佛教的发展。中国佛教的基本特色有四点:其一,保有庞大的汉文圣典;其二,历史悠久;其三,佛教思想规模宏大;其四,成为日本佛教的母体。

缘起--佛教是什么?

不可否认,中国佛教与日本佛教在信仰上是一致的,但在方式上又存在着许多差异。因此,必须承认日本佛教从中国佛教中吸取了许多影响。要了解日本佛教,我们可从结构的成立、内容、目的三方面来研究。

一、所谓佛教,首先从其成立上看,是追随佛陀释迦牟尼讲述的教诲。因此可以说,佛教是“佛陀所说之教”。

二、从佛陀教诲内容看,佛教是佛法。早年日本佛教向人们讲述的“佛陀是谁”,“佛陀的本质是什么”。佛陀是体悟了法(dharma)而成佛的。佛陀根据他悟道内容“法”,进而展开说教。因此又可以说,佛教是佛法。

三、要进一步思考,佛陀释迦牟尼何故要宣扬佛教?佛教的目的是什么?

这是一个重要的课题。我们必须思考佛陀讲述佛教的目的。佛陀认为所有的有情众生,都在真理中觉醒而成为觉悟者(佛陀),成佛的教诲,就是佛教。换言之,佛教是为了成佛的教诲。因此佛教是佛道。

佛教构成要素--皈依三宝

所谓佛教,因是佛陀所说之教而称为佛教,因而,佛的本质就是“法”,所以称为佛法,又因讲说成佛之道而称为佛道。

佛教是佛法,是佛道,三者合一,合称为佛教。在这中间,全部有情众生都能成佛(觉醒之人,觉悟者)的教诲,是最重要的。

作为构成佛教的要素,佛、法、僧三者缺一不可。如果没有佛陀,佛教不存在。如果佛陀未对他人宣说他所悟的法,佛教不存在。佛教是佛法,是佛道。作为佛法,如果没有听闻者,就不成立;作为佛道,如果没有实践者,也不成立。

在佛教中,佛、法、僧三宝是必要的。三宝是佛教徒的基本信仰对象。皈依三宝,在世界的佛教徒中,是共通的。

中国佛教的特色--教相判释①

佛陀在世时的原始佛教,是以释尊为中心的佛教。佛陀灭度之后的部派佛教,虽然被称作小乘佛教,而这个时代的佛教也是“释迦一佛”,也就是说,不承认释迦佛以外的佛陀的存在。以后的大乘佛教,认为所有众生都存有佛性的结果。从释迦一佛的佛教,发展所有有众生都可成为佛陀的“成佛”佛教。这是主张在十方世界中,有无量诸佛存在的佛教。

日本佛教受中国佛教的重大影响不容否认的。因此,若不能了解中国佛教的特色,基本上是无法了解日本佛教的发展的。中国佛教的基本特色有四点:其一,保有庞大的汉文圣典;其二,历史悠久;其三,佛教思想规模宏大;其四,成为日本佛教的母体。

关于“佛教思想规模宏大”是中国佛教的特色,我们必须思考教相判释这个问题。在印度佛教中,是不存在着中国佛教的教相判释的。佛教从印度传入中国,亦已经过了佛陀灭度之后的四、五百年时间。因此,小乘佛教与大乘佛教同时传来。而在大乘经典中,更含有种种内容。为此,大乘与小乘的不同在哪里,种种大乘经典的优劣又在哪里,通过思考这些类似的问题,产生了分类整理佛陀教诲的必要性,也形成了许多学说。

重视慧学的佛教--天台与华严

作为代表性的学说,天台智顗大师②的五时八教,华严法藏的五教十宗,都是教相判释。除了这两种以外,还有种种的教相判释,从大量的大乘经典中选出被看作是最好的一种,探究其中心思想--“宗”。根据依靠教判而阐明的“宗”,形成了宗派。这样的佛教思想规模的宏大,在世界佛教史中,中国佛教是最具特色,这也是最值得自豪的。

在思想规模宏大的整体中国佛教中,天台宗与华严宗等宗派应运而生。在印度佛教中,根本没有这宗派。因此,教相判释与宗派成立是中国佛教的特色。

中国佛教非常重视教相判释,做为结果,流行对经典论书的注释研究,终于创作了庞大的论述典籍。例如,对于《法华经》、《涅盘经》等主要大乘经典的注释,各个宗派从不同的立场,做出了各种不同的解释。

印度的传统佛教中,修行佛道必须按照戒学、定学、慧学三学次第进行。最初,依据“戒学”来修正自己的言语动作趋于正道;其次,依据“定学”来统一散乱之心,以使得思惟专注;最后,依据“慧学”而使得智慧发挥。

在中国佛教中,重视慧学的天台宗与华严宗,成立了伟大的教学。世界上的佛教徒,在印度、中国、日本等,不问国度与宗派,戒、定、慧三学都是必修的。但是,中国佛教特别重视以经论研究为中心的慧学。南北朝时代各式各样的学派非常发达,到了隋唐,代表中国佛教的天台宗与华严宗终于成立了。这两个宗派的成立,无疑是奠定了中国佛教的发展基础。

重视慧学意味着不重视戒学与定学。做为反弹与弥补,唐代成立了重视戒律的律宗,与重视禅定的禅宗。

禅宗、律宗与净土宗成立

中国佛教南山道宣大师③成立的律宗,是从戒、定、慧三学中偏离定、慧二学,特别侧重戒学,发展而成的。与此同时,从戒、定、慧三学中偏离戒、慧二学,特别侧复位学,发展成为禅宗。与之类似,净土宗的念佛,也可以说是从戒、定、慧三学中偏离戒、慧二学,特别强化“定”学而来的。

依据戒学、定学、慧学的次第顺序而修行的印度佛教的通例。律宗、禅宗与净土宗的成立,给日本佛教带来巨大影响。在三学之中特别强调戒学与定学,而促成的宗派成立,从另一个侧面上看,可以说是实际化、单纯化。更进一步推进这种实际化、单纯化倾向的是日本佛教。

日本佛教中大乘戒坛

中国佛教的大乗佛教以压倒性的优势流行,然而在出家比丘、比丘尼应该遵守的戒律中,比如在四分律、五分律中,没有大乗与小乗的区别。不论是大乗还是小乗,只有受持具足戒,才能获得出家者的资格。

在另一方面,日本佛教也出现了别样的戒律思想,这就是菩萨戒的思想。大乗佛教的菩萨,不局限于自利,要依据自利、利他圆满的精神,上求菩提、下化众生的精神来修行。讲述作为大乘菩萨的心理构造之菩萨戒律经典,也就应运而生了,给后世佛教以强大影响力的《梵网经》。《梵网经》又称作《菩萨戒经》,天台智顗与华厳法蔵等,都加以研究并留下注释。

《梵网经》所说的菩萨戒,称为十重四十八戒(重戒十条,軽戒四十八条,合计五十八戒)。《梵网经》的菩萨戒,与具足戒那样的,发誓遵守以取得出家比丘资格的戒律思想是不一样的。

在日本佛教中,曾经留学中国的日本学僧最澄法师④(767-822),主张依据大乗戒而受持戒律。最澄法师认为,在佛教的教诲中,有着大乗与小乗的区别,因此在出家者中,大乗出家与小乗出家的区别也是必要的。最澄法师主张大乗出家者不是依据二百五十戒的具足戒,而是依据《梵网经》大乗菩萨戒而出家。在受戒作法上,必须建立大乗戒坛。小乗受戒必须需要三师七证的十人,而大乗菩萨戒的受戒,要有一位传戒师,但是如果连一位传戒师都得不到,在佛像前自誓受戒是可受承认的。最澄法师的主张,在佛教歴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三学超越与信的重视

最澄法师之后,在比叡山⑤修学的日本佛教各宗派的祖师们,都以大乗戒为依据。比如,浄土宗法然法师⑥(1133-1212)在维持圆顿戒传统的同时,提倡念佛往生浄土。法然法师认为守戒与修禅对于浄土往生而言,都不是必要的,只有念佛才最重要。

日本佛教继承了大乘圆顿戒⑦的传统。中国佛教从三学中特别强化戒学与定学而成立了律宗和禅宗,而在日本佛教中,比起戒、定、慧三学,更重视信、信心,因此产生了重视信、信心的佛教。

日本佛教之所以从表面上看好像是无戒律的,是因为戒、定、慧三学集约在信、信心上面了。确实,作为一名佛教徒,如果没有信,没有信仰,那么戒、定、慧三学也就没有意义。这是日本佛教的根本立场。象这样日本佛教以中国佛教为模范,而逐渐生发出与中国佛教不同的特色。佛教徒极其重视信仰心,贯彻于日常生活,以实践佛教,这成为日本佛教的基本方向。

在印度佛教或者中国佛教中,出家与在家有着严格区别。而在日本佛教中,出家与在家(居士)的区别并不严密。那是因为,出家也好,在家也好,信心、信成为他们的共通的同样重要的东西。在信之中,出家在家并无区别。从这里出发,日本佛教演变而成为在家佛教。佛教的本尊佛像,不仅在寺院,在一般家庭中也设立佛坛,加以安置。在一般家庭中,安置佛坛的房间,叫做佛间。依据家中佛坛,佛教徒能够时刻认真地检讨自己的信与信心。这个是日本佛教的特色。

在戒、定、慧三学,在信的意识上以单纯化、纯粹化突出了日本佛教。如果失去了信与信心,也就失去了佛教的生命。可以说,日本佛教把三学集约在信,特别强化在信、信心上,在信中包含三学。倘若失去了信、信心,就堕落为无戒律的佛教了。

结语--日本佛教的趋向

在日本佛教中,念佛占据着重要位置。念佛在佛教中本是共通的,古来为人们所实践。而日本佛教的念佛,从观念到称念,更从称念到信念,而逐步展开。

曾经象中国的庐山慧远所修的那样,静静冥想,观想佛陀,这是观念的念佛。到了唐代,依据善导,转向了口称的念佛。更进一步単纯化、纯粹化,在日本佛教中变成了信心的念佛。作为佛教的根本教理,《华厳经》的三界唯心,三界一心,《法华经》的诸法実相,治生产业、皆是実相,一称南无佛、皆已成佛道,《涅盘经》的悉有佛性,法身常住,这些大乗佛教的主要思想,都成为日本佛教的背景。日本佛教着重于实际的生活化、単纯化、在家化不断进步,把佛教融入到了日常生活中。

① 教相判释之略。天台之五时八教,法相之三时教,华严之五教等,判决释迦一代之教义者。所谓教观二门中之教相门是也。

② 智顗(538—597),南朝陈、隋时代的一位高僧,世称智者大师,是中国天台宗的开宗祖师。俗姓陈,字德安,荆州华容(今湖北潜江西南)人。

③ 道宣(596年-667年),俗姓钱,唐朝吴兴(今浙江湖州市)人,一说丹徒(今江苏丹徒)人,生于长安。汉传佛教律宗南山宗初祖。

④ 最澄法师,俗家姓三津首,幼名广野,日本近江国滋贺郡人,祖上系中国东汉献帝后裔。他14岁出家,19岁入东大寺受戒后,却突然跑到比叡山盖了座草庵,过着山林修行的生活。对最澄来说,比叡山的修行生活是他的人生转折点。这时期,京城已迁移成功,而比叡山正位于平安京的东北方,俗称鬼门。桓武天皇听闻最澄的名声,便召入京,并让他跟随遣唐使团 入唐。

⑤ 比叡山别称天台山,最澄法师由唐朝回国后,就一直是日本天台宗山门派的总本山。

⑥ 日本净土宗开山祖师法然(源空)上人。公元1133年4月7日诞生于日本冈山县久米群南町是当时担任地方长官的‘漆间时国’之子,因父母深信佛法。

⑦ 【圆顿戒】又作大乘圆顿戒、圆顿菩萨戒、一乘圆戒、一乘戒、一心金刚戒、一心戒。或单称圆戒、大戒。系依法华开显之精神,采用梵网经中三聚净戒之作法所传授之十重四十八轻戒。

⑧ 慧远大师生于东晋成帝咸和九年(334年),往生东晋安帝义熙十二年(416年)享年82岁。太元丸年,慧远在江州刺史桓伊的帮助下,就在庐山创造了东林寺, 自此一住三十余年,直到离开人世。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慧远讲学不辍,一直到晚年仍执经登座,僧徒无不肃然起敬。庐山锦绣谷、 石门涧等处都留有他的讲经台。